小時候，吃什么，從來不是一個問題。幼時，父親在外地工作，母親工作忙，不上學的時候我都跟著外婆生活。外婆有一張棗紅色的圓形小飯桌，不吃飯的時候能夠折疊起來，靠在墻角。燒得稠稠的紅豆子米湯，虛虛的大白饃，軟爛的西紅柿炒土豆……那些簡單的家常便飯，是這張小飯桌上的常客，卻永遠吃不夠。每當外婆張羅做飯，我最愛的干的事情就是站在邊上，看她把煤爐子底下的蓋子掀開，搭上炒菜鍋，油熱了，放入切好的蔬菜，茲啦啦啦啦，撒上最普通不過的調料，小鏟子翻了又翻，鍋里的菜品就神奇得變成了我最愛的味道。

        老太太一輩子吃素，素菜卻讓人吃得有滋有味，無比熨帖。學生時代，我總是班里偏瘦的那個，但是只要在外婆家待幾天，就總能胖一點。要開飯，我總是最積極的那個，數好筷子擺上桌，等待外婆的飯菜上桌。春天的小飯桌，有薄薄的軟軟的煎餅，卷上涼拌的菠菜和胡蘿卜，滿口留香。夏天的小飯桌，有剁得碎碎的綠辣椒，用鹽和醋輕巧得一拌，我暗暗和姐姐比賽，看誰敢吃辣椒誰就更厲害。秋天的小飯桌，有經過一個夏天剛剛曬好的新豆醬，再配上西紅柿和辣椒熱炒一番，還沒走到門口都能聞見香味，能多吃半個饃。冬天的小飯桌，有咕嘟咕嘟甜得冒泡的紅薯玉米面湯。時令節氣到來，外婆還要翻著花樣得包餃子、蒸包子、包粽子、蒸花饃……特別是到了過年，我最愛看她支起油鍋，炸豆腐、炸丸子、炸油片，空氣里彌漫著油香，還有濃濃的年味。

        外婆的小飯桌旁不僅有我，還常年擠著我的表哥表姐表妹表弟們，雖然是獨生子女，但我從來沒有感受過傳說中的孤單。我們也都愛吃老太太做的飯，總要比一比誰吃更多。

        現在，我自己做了母親，媽媽成了女兒的外婆。我的廚房里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新式武器，攢了一柜子奇奇怪怪的調料，實際上也只是在周六日，偶爾為孩子下一下廚房。到了菜場超市，看著來自全國各地琳瑯滿目的肉蛋蔬果，卻不知道該買些啥，回去做些啥。女兒的絕大多數時間都和我小時候一樣，由外婆帶著，在外婆的小飯桌前，嬌蠻地耍賴，快樂地長大。不知道在那些物質匱乏的歲月里，那個勤儉節約的小老太太是如何用盡心思照顧這一大家子的一年又一年，365天的飲食起居，是怎么用最簡單的廚具和食材，給了我們最幸福溫暖的童年。

        人常說，吃飽了不想家。因為想家的時候，最想家里的飯菜。一眨眼，外婆已經離開我們快三年了，無數個睡不著而饑腸轆轆的夜里，我都會拾起過去的點滴回憶，想起那張，承載了她一生心血的小小圓桌。（作者：焦欣）